韩世霞|追思王昭君,秭归香魂梦
发布人:群分享 热度:1173 2019-07-17
《追思王昭君》
文/韩世霞
皓月当空照,昭君顾首频。
飞石迷乱眼,故土已离身。
大漠生烟冷,胸怀汉室民。
香魂一路泣,落雁伴沙飞。
万里和亲路,单于暮色春。
高墙哀怨声,独守碎成银。
一日皇恩剪,青城泪湿巾。
归乡如梦里,塞北拥民神。
到了呼和浩特自然要去趟昭君墓,一打听并不远,在呼市城南九公里大黑河南岸的蒙古风情园附近。我迎着呼和浩特春日正好的阳光,迈着细碎碎轻盈的脚步,揣着满当当一个人的心事,独自前往昭君墓。遥想昭君曾经袅袅婷婷从湖北秭归走进宫中,可谓荣光门庭,富贵显身。却未曾想到在汉室后宫面壁空房凝眉望月叹息,铜镜照怜影被冷落数岁不得见御,终激起她愤恨抹泪远嫁匈奴王呼韩邪单于的决心。还有一种说法,是逆臣毛延寿因昭君画像犯了欺君之罪,叛逃到匈奴国,有意给呼韩邪单于赠送昭君的逼真画像,唆使呼韩邪单于与汉朝和亲时点名非王昭君莫属,元帝迫于无奈忍痛割爱送昭君出塞。
不管是哪一种说法,王昭君出塞和亲之事,是不争的事实。她把十几年青春年华献给了漠北高原,长眠于这块土地。她一路向北回望故土渐行渐远,绝色芊芊玉体香肌在清冷的大漠孤烟中傲然独芳,丰盈窈窕之态惊落了南飞的大雁,一缕香魂惊动了漫漫黄沙风雪路,归乡之梦深深嵌在了漠北高原上。传说昭君出塞时,和单于走到黑河边,只见朔风怒号,走石飞沙,昭君弹起她心爱的琵琶,顿时彩霞横空,白云缭绕,冰雪消融,万物复苏,不一会儿,遍地长满了青草,开满了野花,远处的阴山变绿了,黑水变清了,无数的百灵、布谷、喜鹊,在昭君和单于的马队头顶上飞翔啼叫。如此惊艳不凡的神灵女子,有着经久不衰传颂的神奇故事,让我一睹她千年芳容之遗迹,感受她阴柔刚性之魅力,拜访她的墓地也是一次重温历史的精神洗礼。
昭君墓又称“青冢”,蒙古语称 “特木尔乌尔虎”,意为“铁垒”。始建于公元前的西汉时期,由汉代人工积土,夯筑而成。距今已有2000多年的历史,是中国的汉墓之一。昭君墓现为4A级旅游景区,是内蒙古自治区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据民间传说,每到深秋时节,四野草木枯黄的时候,唯有昭君墓嫩黄黛绿,草青如菌。因此历代诗人用“谁家青冢年年青”“到今冢上青草多”“宿草青青没断碑”之类的诗句寓意昭君墓水草丰沛、与众不同之貌。两千多年前的昭君在这块土地上振臂点江山抖落一身沙尘,山川河流人畜为之欢腾。传说昭君走到哪里,哪里就水草丰美,人畜两旺。她用琵琶一划,地上就出现了一条玉带似的河流,一片片绿茵茵的嫩草;她从一个美丽的锦囊里取出几粒种子,撒在地上,塞外便有了庄稼。她活着是这样不凡,死了墓地也是奇迹!
我到的时候是早春时节,没有看到草青如菌,整个内蒙刚刚被春叫醒,内蒙的春天和新疆的春天都是迟到的春天,如同汉元帝对昭君的爱都是迟到的爱情一样,让人遗憾慨叹又不免心生愤恨。一国之君把爱情寄托在一个画工毛延寿的的手中,万人仰慕的汉室皇帝却不能将自己心爱的女人拥入怀中,拱手馈赠给他人,是何等的悲哀啊!这是一个君主的悲哀,一个男人的悲哀,更是一个女人的悲哀!
呼和浩特湛蓝水洗的苍穹下,阴山山脉泛着点点绿意,辽阔的原野包裹着硕大凸起的昭君墓,遥看松柏常青树环绕周围,人工种植的观赏树拔尖抽绿,吐露昭君千年的心声。听说昭君去世后,人民用衣襟包上土,一抔土一抔土地垒起了这座满含深情的墓堆。只有对人民恩重如山,才会获得人民如此的深情厚谊。人民为了纪念昭君用辛勤的汗水堆砌的墓堆,正在用自己特有的方式诠释着“青冢”的含义。据说呼和浩特的蒙语直译为“青城”,就是因青冢得名。而“青冢拥黛”也成为呼市八景之一。由于墓体周围景色宜人,加上晨曦晚霞的映照,墓景时有变化。传说一日有三变,“晨如峰,午如钟,夕如枞。”
我到昭君墓时恰好是正午,无缘观看到晨如峰,夕如枞。阳光暖暖地抛洒下来,墓堆上的点点新绿闪着细碎碎金色的光,像一座古老的钟塔耸立在塞外旷野中。远远看过去,那点点绿还没有完全蔓延开来,但也不辜负内蒙迟到的春天,不辜负昭君对漠北的呼唤。草尖尖争先恐后伸展腰肢,在大漠季风里轻轻摇摆,发出破土时奋力挺拔的声音。一个生命来到这个世界总要发出自己的声音。据说昭君出生时,她母亲梦见把一轮明月揽在怀里,伴着月光如水的流泻声,昭君来到这个世界,乳名皓月。她向这个世界发出了千年不衰的声音,在中华民族的历史扉页上留下了不朽的音符。
我急匆匆踏着呼和浩特吐绿的时节一头撞进了昭君墓,到了正门购票窗口,才得知昭君墓因修缮闭馆不对外开放,贴出的通知是修缮一个月,再有几天就开馆了,说电视新闻媒体上都有通知,只怪自己没有上网查询。我心里有点隐隐地不快。远观昭君墓的绝美心境打了个折扣,毕竟远观浏览不如近处体悟让人更有真切感。我被呼和浩特一个迟到的绿也或是一个早春的身姿相拥着,被习习清风裹挟着,惬意之中稍稍有点遗憾!明日的机票早已订好,早一点晚一点都可以,唯独我此日来的不是时候……又正是时候……
碰到一对呼市的老夫妻,年龄大约七十有余,虽说举步即可到达,但也十几年没来过这里。一对互相搀扶着的老人和我这样一个独行的远游客,一起说通了门卫。确切说是门卫体谅我们来的不易,同意我们从施工的侧门溜进去大致浏览一遍,并再三叮嘱我们一些施工地点的注意事项,说昭君博物馆是无法进去的,因为钥匙在工作人员手里,博物馆修缮工作人员自然不来上班。于我已经是非常感谢这位门卫了。他憨实的脸上一对大而亮的眼睛,让我对昭君墓的修缮增加了更多探寻的内容。倘若我乘车一小时只是在游园外面晃荡了一圈,那该是多么遗憾啊!门卫考虑到一对老人和一个远道而来的游客,给我们亮起绿灯,让我们踏进游园,这更是增加了我对呼市感情,对昭君墓的再回首!富饶的土地,可亲的人们,我为下一次拜访昭君墓,为下一次的呼市之行给了自己一个充足的理由……
与两位老人聊起,说现在的馆址比十几年前增加了许多倍,正在修缮扩建部分也是为了满足逐年递增的游客。听说前年昭君故里湖北秭归县专门组织了一个旅游团,千里迢迢沿着昭君出塞的路线来到这里祭拜昭君,声势浩大,香火缭绕,呼市周边百姓人尽皆知。可想昭君墓不扩建、不修缮,不仅不能满足远道而来的八方游客,仅昭君故里的游客都会埋怨呼市地方政府吧!这样想的时候,我为自己赶上修缮而心生的不快平息下来。昭君为漠北人民做了好事,人民永远怀念她!修缮扩建昭君墓也是为了更好地弘扬昭君文化,发扬昭君不朽的精神,颂扬民族团结古老的故事。《汉书》记载“边城晏闭,牛马布野,三世无犬呔之警,黎庶无干戈之役”这段话足以为我们描绘出当年因昭君出塞和亲而出现的一幅百姓安居乐业的幸福图景。王昭君的故事是中华大地上民族团结友好事业的常青树,她的墓地是赋予实际本真意义的“青冢”,因此才会常绿不枯。昭君活着是汉匈和平的天使,造福漠北高原;死后两千多年的今天,这块土地又因她而添加色彩,忙碌着、富有着,带动呼市旅游经济大发展,惠及呼市各族百姓。
我踩着鹅卵石铺就的小道往北走,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呼韩邪单于与王昭君阏氏并辔而行的大型铜铸雕像。两匹健壮的骏马,通体浑圆结实有力,两马交颈嘶鸣,呈奔驰状。两匹骏马的缰绳各自牵在呼韩邪单于和王昭君的手里。呼韩邪单于在右,深情地望着左侧的王昭君,王昭君微低头似倾听、似沉思,一副匈奴王夫人的装束,高贵而不失朴素,温婉而不失刚毅。不知道呼韩邪单于给他说着什么?也不知那千年的回望里有多少爱恨情仇?在昭君静默的铜像前我抬头仰望时心里突然产生了一丝邪念。也许她不甘心后宫的无名,为元帝仅有的召见耐不住寂寞,想以此而出人头地,才执意远嫁匈奴,得天下人皆知的此等功名。
我这样想的时候,不知怎地一个趔趄,在鹅卵石铺就的平展路面上失去了平衡,两手扑地重重地跌在了昭君铜像前,手机摔出正前方几米远,膝盖小腿处擦破了皮,大腿部青紫淤痕深陷。老阿姨赶紧过来把我扶起,我忍着疼痛踮脚瘸腿捡起手机,刚买的新手机,屏已经摔裂。我心里一个劲地忏悔,为自己对昭君的不敬而惭愧内疚!一个胡汉友好和平的使者,远离故土和亲人,牺牲自己的爱情,用瘦弱的肩膀挺起边塞安宁的的女人,在这块土地上播撒爱与和平的种子,把自己短暂的生命奉献给塞北高原,我有什么资格在她的圣地产生邪念,亵渎她的魂灵啊!一个千古传颂的女子,她离开长安时心痛只有自己知道。我腿脚的痛,是看得见的痛,她的心痛谁又能看得见呢!同为一个女人,站在漠北高原上,穿越历史的长河,想象她当年迎风而泣,在一个生活环境语言习俗完全不同的异地,举目无亲,举步维艰,心痛无处诉,心碎无人知,心寒无人暖,那是怎样的无奈与悲痛啊!我对她的不公不敬,激怒了上苍,对我的体罚也是深刻的,是值得记忆的!
昭君嫁给年长自己几十岁的呼韩邪单于仅两年,生有一子,名伊屠智牙师。丈夫死后,本可以与爱子相依为命,排遣乡愁离亲之苦。可她又要依据匈奴“父死妻其后母”的习俗,改嫁呼韩邪单于阏氏所生的长子复株累单于雕陶莫皋。当她向汉室发出请求时,一纸诏书“随胡俗”。那是何等绝望啊!一个后母和后儿子结婚,有驳伦理道德不说,又生有两女。这是昭君不能接受又不得不接受的现实,而且雕陶莫皋为了保住自己的王位,又亲手杀死了昭君和呼韩邪单于的儿子伊屠智牙师,也就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孩子是母亲的心头肉,昭君的儿子死在现任丈夫的手里,她还为这个沾满血债的人生有两个女儿。痛,何止是一个“痛”字可以了断的家事、情事、国事啊!世间不遇的事都被她这个生的倾国倾城之貌、捧读万卷诗书之才的女子遇到了,且无力说一个“不”字!
为了边塞的安宁,她一路向北,再向北……在漠北高原的无数个寒夜里遥望故乡的那一轮明月,母亲揽入怀中的清月,是何等孤傲与冰冷啊!有一种说法是,在后宫宾妃极力巴结奉承贿赂画师毛延寿时,她刚正不阿,鄙视这种小人做派,决然提出远嫁匈奴。假如这一切都是真的,那她必须独自面对、独自承受这一切的不公、不义和丧德之为。肌肤之痛可以疗,心灵之痛又如何得以疗伤啊?我腿脚的伤痕,手机的屏裂,都可以在短时间内修复,心伤、心痛、心悲何时可以修复?让时间慢慢疗伤,可一个年轻桀骜的生命等不到时间漫长的修复,33岁的生命就已经终结在了大漠孤烟中,终结在大漠清冷的月晕中。在她离开人世的那一刻,一定是捂着心口的痛,念着至亲的人,望着故乡的方向离开的……
沿着昭君和呼韩邪单于的铜像再往北行,耸立着一块高大石碑,石碑上用蒙汉两种文字镌刻着已故副主席董必武的诗作《谒昭君墓》:“昭君自有千秋在,胡汉和亲识见高。词客各抒胸臆懑,舞文弄墨总徒劳。”石碑后方的两侧,七块各代石碑历历在目。墓前有相连的两层平台,拾级而上是六角攒尖兰亭一处。我强忍着腿脚的疼痛,心里不敢再有一丝不洁之邪念,无比恭敬地缓缓登上墓顶,为昭君的魂灵祈福!为她的魂灵超度!沐浴着呼和浩特早春的暖风,站在昭君墓顶上,四目远眺,连绵不断的阴山山脉横贯东西,苍穹之下我是那样的渺小,呼和浩特市的全景在我视野尽头起伏,昭君墓游园在我心里久久停驻……
这是一座规模宏大的陵园,南北长约300余米,东西宽150余米,墓高30余米。墓前院内,历史文物陈列厅分列东西,用一把大锁锁住了我的见识和浅薄。我把额头贴在玻璃窗上看过去,汉白玉昭君雕像娥眉秀发,衣袂飘飘,目视前方,栩栩如生。穿越时空,我对视那双温柔的眼睛,她似乎也在目视着我。我心里一颤,莫非她怪罪我对她的不敬?转念一想,怎么会呢,她胸怀宽广,博爱为民,不会和我这般凡人见识。定睛再瞅,她是在目视着远方,目视着遥远的故乡,目视着塞北高原。她的目光里有一缕乡愁,思念着亲人;有一束温暖的光,温暖着塞北大地。
她亭亭玉立傲然独芳,用这种永远站立的姿势向世人诉说着自己的不凡,用温柔的力量握住了匈奴开弓的剑。她宁愿那把剑刺向自己的心灵深处,也不愿挑起汉匈人民的战争。她远离故土和亲人,在漠北高原上克服一切不适宜的自然生活习俗,十几年忍辱负重,只为结束汉匈几十年的敌对状态,挽救深受战争煎熬折磨的两族人民,让汉匈两族百姓友好和平长期共融发展。她是可亲的,更是可敬的!她不能像我们今天的女性自由放飞爱情的梦想,自由选择事业的天空,她长眠于漠北高原,促成了塞北与中原的统一,为汉匈百姓带来了和平与富足。昭君出塞和亲,播下了汉匈和平睦邻的种子,这颗种子生根、发芽、开花、结果,对后来汉族与北方各民族的团结友好,产生了深远的意义。
正因如此,在呼市及周边地区出现了十几座昭君墓。传说此昭君墓是昭君路过时磕出鞋子里的沙土堆积而成。她在塞北高原急匆匆行走,是体察民情也或是播撒爱的种子,走累了坐下来从鞋子里磕出的沙土,百姓都觉得无比珍贵,要垒起来当做纪念。她为人民播撒爱的种子,人民用这样朴素的情怀怀念她。也有人说这里只是昭君的衣冠冢,我想论证是不是衣冠冢已经不重要,昭君墓的真伪是一个很次要的问题,重要的是昭君在人民心目中的地位和价值取向。正如现代史学家剪伯赞《内蒙访古》说得好:“在大青山脚下,只有一个古迹是永远不会废弃的,那就是被称为青冢的昭君墓。因为在内蒙人民的心中,王昭君已经不是一个人物,而是一个象征,一个民族团结的象征;昭君墓也不是一个坟墓,而是一座民族友好的历史纪念塔。
“琵琶一曲弹至今,昭君千古墓犹新”。今天的昭君墓,宛如北方草原上一颗璀璨的明珠,成为名扬世界的旅游胜地。唐代杜甫的《咏怀古迹》(其三)“群山万壑赴荆门,生长明妃尚有村。一去紫台连朔漠,独留青冢向黄昏。画图省识春风面,环珮空归夜月魂。千载琵琶作胡语,分明怨恨曲中论。”道尽了昭君短暂人生的不寻常之理和忧伤之情,十几年塞外生活用“独留青冢向黄昏”一句勾勒殆尽。昭君将个人情感置之度外,舍小我而顾大家,将人民和利益扛在肩头的小女子,虽个人感情一波三折,幽怨愤懑,却把友好博爱的种子耕植在汉匈两族人民心中,把短暂的人生拉长拉远,流芳百世,经久不衰,留给后人一个顶礼膜拜圣地,一个民族团结的精神家园。
离开昭君墓,离开呼和浩特,我对汉元帝作为一国之君的软弱无能深感愤怒,对一国之君思念爱妃昭君而郁郁寡欢深表同情;对一国之君选人用人识人的能力更是不屑一顾。世间有一个汉元帝的存在,就有无数个毛延寿混迹于世,就有无数个王昭君与汉元帝插肩而过,就有说不尽道不尽的故事流传于世……让一个小女子的脊梁擎起国之安危,让一个小女子背井离乡牺牲纯洁爱情筑牢北方之疆土,是何能尔的一国之君呢?“杀父夺妻挖祖坟”,哪怕决一死战也不能将自己心爱的女人拱手相让。夺妻之恨之仇,是一个男人,一个君主,何等的奇耻大辱啊!汉元帝这一软弱行径,江山危在旦夕是大势所趋,西汉因他而走向衰弱是必然的结果。相比较王昭君坚毅果敢的品质,牺牲个人感情为国为民的情怀,是我们今天新时代女性学习的榜样!时代不同,为国为民情怀同理。昭君为国的豪情,为民的胸怀,都镌刻在那座古墓上……
让我们穿越历史追思汉室小女子和亲路上的悲喜离欢、凄苦哀愁、孤独落寞、为民舍己、和平使者的人格之美、传颂之美……
让我用李白的“死留青冢使人嗟”作为此文的结束语吧!
作者简介
韩世霞,女,汉族,1970年生,公务员,现就职于乌鲁木齐市米东区米东南路片区管理委员会,系中国西部散文学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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